杳說,她長大后要去海南三亞,她也要去那里游個泳,看真正的熱帶魚,曬個黑富美出來,還要到海灘上撿無數個精美的貝殼,再寫一張明行片,附上她那沒心沒肺的笑容寄給我。
我告訴她,長大后我要去奧義米亞康。杳說,這是什么地方,我說這是在中西伯利亞,在俄羅斯境內,一座偏僻的小城。那兒特別冷,零下六十度左右吧?那兒說不定可以看見北極光,而且那兒的泡泡不會碎。
然后杳很憧憬地趴在走廊的欄桿上,那天太陽明媚地晃眼,她說了一句臺詞兮兮的東西,卻差點讓我落下淚來。
她說:當我看到熱帶魚,而你遇見北極光,跨越了上百個經緯度的我們,還能不能回到最初的地方?
當時我迎著陽光,壓下心中猛然翻起的憂郁,很不屑地拍拍她:杳,你少文藝了啦。
她不滿地叫了一聲,靜靜地繼續曬太陽。我和她之間僅僅只有幾絲陽光透進,兩人誰也不說話,只是看著對面的教學樓,但我們,都曉得對方的心思。
我們還剩下一個學期就即將畢業,各自走進相同又或不相同的新學校。那兒沒有你,也沒有從前的我,只有陌生的話語和陌生的沒有自己存在過的痕跡的教室。
有一次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會,那個同學說,要是能有這么一個權力:能讓從小到大玩得最好的兩三個朋友永遠在一起,一起進入一個校園一個班級甚至一個大組,那該有多好。當時我提的是反對意見,我說:你到新環境就得認識新同學,適應那里,不然你會失去很多鍛煉自己的機會。
也許我過于成熟,也許我考慮太多,但我那個同學是抱著一個渴望的心去期盼,去幻想。
如今,我也希望有這么個權力。
杳和我一樣有一個文學夢,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太自信,屢寫屢棄,我不得不在背后支撐著她這搖搖欲墜的夢。不過她最近已經很少寫作了,即便是寫也不好意思帶來給我看……但我仍喜歡她,就像太陽花和太陽花之間心心相惜。
她笑起來不算好看,但真的讓人溫暖。她熱愛學習,每次試卷發下來就第一個拿給我看跟我比較,比我低就嘟囔一句:“云,你又考得那么好。”比我高就“哈哈”地沖回座位自得其樂。
我和她一起在KFC里吃著甜橙王后那里買來的芒果布丁,在服務生不解甚至是鄙夷的目光下合資買一杯中杯可樂,拿兩支吸管——一人一支,喝同一杯。我和她一起在書店里晃蕩一個小時只為選一本漂亮的本子。到現在我仍記得我跟她最后一次挑的本子的封面:她是蔚藍的天空下一個女孩躲在一朵蒲公英后羞澀地笑。我挑的的是LOMO式的倫敦大本鐘和嘆息橋。我和她一起分享一篇文章,一起考場作文離題,一起踢毽子,一起作文比賽獲獎……我們一起流淚,一起傻笑。
可惜,將要離開。
說:“再見。”
再見,再也不見,世界上最殘酷的單詞。
也許我說這個有些早,畢竟還有一個學期,但是,一個學期在漫長的人生中又算什么?更何況下學期一開學便是為升學做準備,再不能悠然地曬太陽交換彼此的摘記。
想到這里,我仿佛看見有一天,身處奧義米亞康的我流下兩行眼淚,在零下六十多度的溫度里結冰。然后我就會想,在奧義米亞康,悲傷也可以如此具象。
杳,你說過:我看到熱帶魚,而你遇見北極光,跨越了上百個經緯度的我們,還能不能回到最初的地方?
能或不能,至少我們有一份共同被陽光照耀的璀璨時光,有這個,在很久很久以后,你一個人,也不會孤單。
我想,在畢業典禮那天,我們一定會哭。
杳,你很害羞,但在這個允許痛哭的歲月里,我們一起哭吧。
也許哪天,我會和你最后一次站在灑滿陽光的走廊上,對著空氣,吹一個泡泡,再吹一個泡泡。
然后掛著淚痕,笑著看它們飄舞,笑著看它們破滅。
它們那樣美麗有那樣渺小,就像有人說過的那樣,世界這么大,青春又怎會記得誰哭過。
——謹以此文獻給陪伴我三年的杳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