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,落在窗欞,叮叮咚咚?!?/p>
“小雨的季節(jié),埋葬了太陽。潮濕,讓人感到壓抑?!?/p>
我緩緩地敲擊著鍵盤,把憂郁機械地輸進電腦。視野的右下方跳出的窗口在閃動?!袄先怂さ?,是偶然還是蓄謀已久?”一行黑字,醒目又刺眼。我們的社會,竟容不下一點真誠了嗎?
“不要讓情感占據(jù),理智地選擇是否付出?!蔽伊粝伦詈笠恍泻喍痰淖郑紤械氐乖诖采稀?/p>
最后,還是不能心懷善意嗎?我緊閉著雙眼,努力地回想,一點點小事,一片片記憶。似乎在哪個角落,我尋到了期待。同樣是雨天,卻給人不一樣的感覺。
那個傍晚,沒有粉紅色的余暉,只有灰蒙蒙的天。我騎著腳踏車,打著雨傘,穿梭在人群里。拐進巷口時,車子被我狠狠地剎住,幾秒鐘后停在了前面一個老人的腳跟后面。小巷僅有兩人寬,騎著車子的我根本無法從他身邊穿過。我不耐煩地按了幾下車鈴,聲音很大,前面的老人卻似乎什么也沒有聽見,依舊慢悠悠地行走。我這才注意到他右手上的竹棒,正在路上三下兩下地敲打。他,是盲人?
這個念頭把我的急躁壓了回去,我不想對一個年老的殘疾人發(fā)泄自己的怒氣,盡管此刻的我有足夠的理由生氣。跟隨著老人的腳步,我慢悠悠地“騎車”,期待他什么時候再拐進另一條小巷,讓我能夠不在這雨中再受煎熬。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,打濕了枝頭的綠葉,打濕了沉默的泥土,也打濕了老人單薄的襯衣。我的內(nèi)心忽然涌起一陣罪惡感,我就這樣看著一個老人蹣跚在泥濘和雨水中,卻把自己潔凈的雙手隱藏在花傘之下?可是……這種自責只不過是一時的沖動。世上沒有那么多的好人,只要我不做壞人,普普通通又能怎么樣?我沒有去責備老人行走的緩慢,沒有去埋怨他聽不到我的鈴聲,更沒有去憎恨他擋住了我的去路。我,不是壞人。
是啊,只要再過一小會兒,等他拐進了另一個巷口,等我不用跟在他身后,誰還能責備我的不善良和我的自私?
我勉強勾起了嘴角的弧度,心里稍稍地放寬了一些。接著,我依舊是沉默。但是沒過多久,我就開始后悔了。
我隱約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,撐著一把大紅色的雨傘,從路的那頭急匆匆地趕來。瓷白色的臉上浮著兩抹淡淡的紅暈,凌亂的短發(fā)蒙著淺淺的水霧。
“怎么濕成這樣?會感冒的?!毙」媚锏穆曇艉芗殻坪跖麦@擾了老人。她把大紅色的雨傘往肩上一架,纖細白嫩的小手握緊了老人干枯瘦弱的皮骨,老人這才顫了一下,繃直的身子頓時舒緩下來。我的羞愧又涌上心頭,這次,我沒敢拒絕它。我害怕小姑娘不經(jīng)意間鄙夷的眼神,更害怕自己心底滋生的無動于衷。
把車停好,我趕了上去。
“需要幫忙嗎?”我再一次勉強地擠出我廉價的笑容。小姑娘先是一愣,隨后甜甜地笑了。
“謝謝,能幫我拿一下傘嗎?”我看她有些吃力,趕忙把傘從她肩頭撐起。
傘很大,像一輪紅日從我們之間升起。
此刻,安靜得只剩下雨的聲音。
我瞥了一眼老人,凹陷的雙眼,微凸的顴骨。他的手里還握著竹棒,指甲發(fā)白,里邊嵌著黑泥,像久置的煤渣滲透進風干的老樹皮。老人凝望著遠方,眼里好像還閃著光。
我很好奇,一個盲人,他究竟能看什么。
我裝著一無所知,生硬地問了一句。
老人沒有回答,只是空洞洞地望著。
“他看不見,也聽不見?!毙」媚镆琅f微笑,我卻愣了一下。
他是聾子?我怎么沒有發(fā)現(xiàn)?我的頭皮開始發(fā)麻。
“你爺爺他……”
“他不是我爺爺?!毙」媚镛哿宿垲~前的碎發(fā),沉默了一會兒。
“他就住在我家附近,身體不好卻喜歡四處亂走。但,我一直把他當爺爺看?!?/p>
“這樣啊。”我握緊了手里的傘把兒,不再說話。雨在肆意地飄舞。
大紅色的傘遮住了陰沉的天空,同樣是雨天,為什么給人不一樣的感覺?
我不經(jīng)意地笑了,像小姑娘那樣,甜甜的。
是啊,我們的生活中,還是有這樣的美麗,這樣的感動。
我重新打開電腦,刪去了最后一行文字,輕輕敲擊著鍵盤:
“太陽行走在雨中,我們應該感到幸福!”